一老漢挑著上千個蟋蟀籠子，在福州街頭隆重走過，扁擔兩頭、蔚為壯觀的籠子裡，蟋蟀們發出鋸齒般的合鳴。我忍不住買了一隻，八塊錢，因為兒子已經累計10天沒有被老師留下來，要獎勵他，這是我們父子的約定。
很慚愧，雖然蟋蟀在中國文化裡擁有一席之地，但孤陋寡聞的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它。它長相比蟑螂時尚、昂揚，雌雄難分。我與老漢聊了幾句，原來他是從遙遠的河北來的，我很驚訝，難道他是帶著這千萬隻小生靈坐火車南下的？我本想再聊，他沒有興致，挑起擔子就走，對了，他還說，那些蟋蟀都是田里抓的，野生的，不是人工養的。
一隻蟋蟀的到來，我們家一下子熱鬧了，洋溢著些許鄉間氣息，公子千金都很喜歡它。上網查蟋蟀資料，才知道會叫的是雄性，雄性能鳴善鬥，一旦與對手拚搏撕咬，「絕不像毒蛇蜈蚣咬上一口就悄悄溜走的陰氣與小氣，而是拼盡全力要把對方打敗」……有了這些感性認識，再端詳籠子裡的蟋蟀，看它，真的多了幾分英武，趕緊給它吃的，菜葉、米飯，然後等待它鋸齒般的歌唱。
更讓我感慨的是，聽說，它的戰鬥與歌唱都是為了愛情，或者渴望愛情。生來就是為了愛情的，遍地愛情假想敵，讓它不得不剽悍好鬥起來。兩扇大牙就是為了廝殺而長的，顯現出為愛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英雄氣概。還有一個更感性的蟋蟀愛情故事：有只叫「愛將」的蟋蟀，主人抓來一隻雌的陪伴它，據說可以提高其戰鬥力……主人出差，五天後回家，發現籠子裡的「愛將」只剩下一半身子，眼睛裡發出一種堅韌無悔的光，正在籠子裡爬著……而它愛人正肚子鼓鼓地在一邊踱步！原來「愛將」的一半身體讓它的愛人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了，只剩下一半了，它仍然甜蜜痛苦地活著！那癡心的公蟋蟀是自願的，因為它的大牙鋒利無比，雌蟋蟀的口器則很細小，如果「愛將」不願意，一口就可以將它愛人咬死，但是它選擇了為愛捐軀，否則它的愛人就會餓死。在那暗無天日的五天裡，「愛將」非常清醒地獻身，一口一口地讓愛情蛀蝕它本來豪邁的軀體……
有了以上這些知識的鋪墊與故事的渲染，我們不再把蟋蟀當玩物，而是寵物了，還給它起了個古色古香的名字「綠公子」，因為它盔甲的下面是綠色羽服。蟋蟀，史不絕書，歷來是帝王將相和平民百姓的賞玩物；而莫名地，我對它生出許多尊敬，養它，供它。當夜，我們全家都聽到了它不凡的鳴聲，給金秋夜籟帶來撩人幽思的情致，有些惆悵，它一定思春了，在這樣的深秋。我太太說，要不放了它，也許它會找到自己的愛，這才發現籠子居然是釘死的，根本就沒有門。我想了想，決定繼續養它，如果在荒山野嶺，它可以輕易找到同類與愛情，可是在這個鋼筋水泥的都市叢林裡，哪裡去找另外一隻蟋蟀為它解除寂寞？放了它，就是殺了它。
那麼，就讓它在籠子裡孤獨吧。孤獨總比死亡強。它是我供的愛神。在沒有戰鬥的日子裡，我們只要它為愛情歌唱。我相信，只要它還可以歌唱，生命就不會枯萎，心靈就有歡愉，人也一樣。 |
